第一辑 在落叶上建造驿站
在一群青草,燕子和母鹿之间 你以胆怯的温柔围歼我 绒绒的气息弥漫 在对面,刺猬的尊严 显示你的险恶。倾听软蛇的声音 挺身捍卫敌意,阳光 充满刀尖 我与众不同,与生俱来 生活,爱情和牙齿 一步步挫伤我 我已经如此尖锐,肯定和无可逆转 如飞檐翘角,高扬于 故事之外,我深深伤害了你 无声地呼吸你的泪水 给你以手臂,我会 触痛你的伤口,给你以心灵 它受伤于自己的光芒,在深处 血光扎眼 春天哪,你残酷的温情 永远使我自卑,绝望,有苦难言 天空扬动你的波浪和裙子 花瓣的指尖执意伸来 你还能指望我什么 在另一块石头或一个河边 换一种颜色,为你 深藏不露 我始终锐利,生硬,难于避免 感受沉默的锋芒,与己为敌 嶙峋的头颅低垂于忧伤和磨难 为我,就扔下我去吧 只能如此 相信我爱你,爱你们 但我再也没有理由要你相信 消灭或更换一棵树,需用 二十年时间
坡的影子与生俱来,阴沉地 深入拜伦的骨髓 拜伦为跛足迫害 抵抗跛足 足迹或深或浅地偏斜 跛足尖锐地呼啸,耸动 颠覆拜伦 横穿拜伦的思想,诗句和姿势 拜伦恐惧和依靠跛足 企图让地面失衡 适合跛足穿行 灾难的根充满毒汁 崎岖,深刻,坚定 阴郁愤怒的檄文和剑锋 血流满地 拜伦被跛足劫持和出卖,站在 倾斜的基石上 跛足踮高了拜伦 跛足深入绝境,无法挽回 跛足残忍地留下来,跟踪 和践踏我们 先天的痛苦和不幸 使我们的心灵满含泪水
我们的眼睛为熟悉的事物睁开 如萤火细致 我们对夜晚一无所知 在损坏的器皿上,我的目光 弥补失缺的部分 我看到千年前那场风沙 掠过失踪者的梦境,在当时 某夜,他胁迫先人的妻 此外我们能看到什么 夜晚在窗帘,面巾和墙壁上 低垂,挫折我们的视觉 在深奥的巷道,蚯蚓 深入浅出,知难而退 夜晚越过地平线,为我们流失 在暗中动摇我们的信心 晦暗的星光和泪水,篡改 灵魂深部的视力 我们被迫在一片客土上行走 为陌生的事情蒙蔽 和威胁。夜晚教会我们睡眠 玄黑的门掩藏我们 如在逃的秘密 我们究竟能看到什么 在诡谲的洞口 那个盲人,用双目点亮灯笼 我看到:有灯的地方是夜
我的胡须寂静,忧伤 丰富的雨低垂 灵魂的触角 跟随弯曲的风向和时间 在某个深度停留,变换颜色 使我和背景的关系深奥 这是唯一数说不清的事物 在夜晚,苍老的火纠结 颤动,我的指尺 测量黑暗的面积 那日夜呜咽的声音波动挽联 生命的遗产无可抗拒 割不断的根 联结远去的和将来的人类 使我面色苍白,散发 荒原和遗书的气息 为具体的瀑布遮没 我在黎明的梦境更换情人 她们是面部清洁的人类 我深知:除了缺点的部分 黯淡纷乱的光束 在她们全身蔓延 我在丛林中无路可走 如逃窜的蜘蛛 制造日益严重的局势。我的 网面,为灰尘所模糊 为重量所损坏
在黎明诞生,你就使我 成为入夜的人 诺查丹玛斯,诺查丹玛斯 为什么我生于末世 满天的响尾蛇和鹫鹰乌黑,钢铁 破碎。我看到我的残肢 在情人的唇边淋漓 灰烬和夜幕覆盖睡眠 那零星于水边山侧 蓬头垢面,发出嗷嗷声响的是谁 我的生命,死一千次 别做幸存者 如此心不在焉,我该 怎么办?脆弱的篱笆摇摇晃晃 蜷伏和沉默 像一条忧伤的狗 我无法证明魔鬼的声音来自谎言 而此刻,有谁吟诵我的诗句 有谁相信我播撒最后的钟声 为时已晚 一切早已开始 我的举动散发死亡的气息 我是不可饶恕的人 在早晨,阳光和水蛇竞相游走 戏弄我的痛苦,这时 预言的豁口在哪里开放 诺查丹玛斯 诺查丹玛斯 你这恶魔,永远站在冥冥之夜 如一座黑洞 我听到你的挽歌如诉如泣
冷字在常识之外睡眠 积聚醒来的能力 如窒息的龟 生僻的星被集体和秩序 释放,回到最初的意义 笔划完整,暗藏 伤疤的秘密 在寂寞的古道上 我凝视冷字 跟踪冷字,积累 丰富的尘灰 如固执的传统 在时间里扎下根,不可动摇 这时,那些铺天盖地的树 那些具体的风 卷向异域 为什么我的心磕磕绊绊 你认出我,肯定 从某块礁石 认出终年哭泣的声音 至今,冷字和我 找不到准确部位 锈蚀的矛头 虚悬,充满悲剧的魅力 晦黯的砂粒,在深层 建立沉重的星系 足以使人类失明
冲动的山峰和河流开始平静 为风散碎的灰沙,夜的动作 飘落下来 覆盖道路 今夜,有一架缓慢的风车 跟在风的后面 吱吱作响,卷动 寂静的路面和忧愁 走得太久,我已不知为什么 而来。疲倦的背景山山水水 早年那片草地,留在 我的面部 颜色灰黄 显示秋风经过的凌乱 夜空那片残月 使我的目光露水飘动 唯一的方向已被来路肯定 一片苍老的灰尘 以晃动表示不安,似乎 我的任何痛苦都与路途有关 我的一生都在逃离尽头 这使我走向 最坏的情景 一棵老橡树倒在地上 七片叶子生动如初
所有的死亡相互模仿 如在世的日子 最后的时刻,我的手掌 松开。疲倦的果实闭拢伤口 像一片灯火,脱落下来 在雨水垂挂的窗前 老树深黯 芭蕉的擦痕,经过 流萤的一生 我一生信奉死亡 死亡的哀伤使你的妻子多么美丽 那些带露的花朵和翅膀 在月光下收拢 楚楚动人 亲爱的人,你爱上他们的那一刻 就心如刀绞 那些弱不禁风的雨滴 和花朵威胁你 所有实在的东西 使你满含泪水 当那些疲劳的地鼠,那些 粗胳膊的掘墓人 回到他们低矮的茅棚 他们诅咒生活 也诅咒死亡。我听到 锋利的铁锹 在暗夜收集光芒
对准尖锐的方向 时代的方向,走来走去 那些箭镞,我的粗糙的光芒 穿透我的灵魂,触及 我的疼痛 可是射手,为什么把我残忍地留下 该把我连同最后一根箭 一起折断 这个时代已经失去真正的射手 失去密集的锋芒,具体 深刻的空间 释放我一生的疼痛 这个时代,我仅仅是一根木头
早晨,种子在你的眼角沉默 到黄昏已在心脏长成大树 水手在码头坐等潮水 想着妻子的阵痛,在心里难产 面部带伤的人带着雨搭走过 一颗眼泪是一道下垂的目光 为怜惜一种表情,忍泪十年 我相信一颗泪水 够渔夫一生打鱼晒网 有哪一句诗能为砂石的水分引流 黄昏前,一个女人 决定陪一个诗人流泪 这又能怎样?当我 在窗下被你汪汪的汲水声惊醒 至今分不清雨和窗帘的厚度 我永远等待眼泪 那迅速倒长的树,开出枝叶的白光 我永远有泪难流。蚯蚓 在泥土里爬满空虚的线条 雨,这疯长的液体森林 把我变成地下山脉
在所有的时间中 黄昏是在劫难逃的时刻 当暮色在树枝间流泻 天空浮动苍白的霉斑,这时 时间在你的心里醒来 你感到一口井的深黯 就像在一场沉默的风暴中 没有一棵树或一只手 可以被你牢牢地抓着 缓慢的树胶把河流 挂在树干上。船舱开始空洞 工棚的尖顶和木工赤裸的背 在暗光里过渡 你很难想象桥的形象 只有一道曲折的波光能穿透你 把你变成深潭 你热恋的女人离去的时候 触碰过一株金盏花 它此时还在路边摇晃 而你必须面对夕阳和树 面对向日葵的倦思 像母牛那样咀嚼和难产 直到一只晚归的鸟举着天空 在飞,那风车那灌满风的木头 停在你的院落
既然悬崖来到每块岩石上 我的心怎能像坟墓一样安宁 为了生动的灯火在每个心灵蔓延 而三弦琴星响彻每个黑夜,万物呵 我将站在悬崖之前 守卫你们最后的生机 而你的阴谋至今深不见底 你把坟墓带到我的额头 把潜流带到我的船底 今晚,世界的平静令人触目惊心 我抚摸天空,树木和屋宇 为什么花朵也俯冲我 下一刻,谁亲近我谁就是我的死敌 这时,我幽灵般的想象 穿过荒草覆盖的时间和坟墓 我的祖父,那沉重的木屐 怎样漫步于天崩地裂的间隙 化险为夷?这是无法绕行的命运 当我从残垣下抱起儿子 那只爱争吵的雀子,为什么一声不响 我的心已在顷刻间化为废墟 呵,即使你威严的指缝 在明天敞开生路,今晚 我的坍塌也已砸伤了自己 凝视你日蚀般的影子在深处 蔓延,我始终无能为力 那么人们,在这一分钟,你生活吧 你要赶在黎明前将矿脉采空 将星斗用尽。你要珍惜 你的苦难和无知 只有我将永远无罪地跪倒在地 上苍呵,为什么像腌菜似地 悬挂我?既然该来的必将到来 消灭我吧,像消灭一片敏感的叶子 在我坠落和破碎的那一刻 我的心将因踏实而安息
植物的喷泉向树顶涌起 然后喷散下来。倒槐 在宾馆明晃晃的窗子下 在有很多树木的栅栏里面 闪着错误的光 倒槐是一棵颠倒的树 被夸张的蘑菇,内容丰富的伞 遮蔽自己。似乎它植根于天空 齐天的树干隐于无形 倒槐忽然凌乱我 使我惊异。我不知道它 怎样看待太阳和其他树 一只麻雀落在它的树顶 声音变调,目光晕眩 这时,我看到我的内部 一棵树披散在那里 我极力摆脱倒槐,生长倒槐 流出冷汗,那打湿倒槐的雨水 倒槐来自一次嫁接 畸形的枝条传接于 季节的大树。倒槐同样 扎根在水泥下面的土壤里 在有其他树木的栅栏后面 倒槐远在意料之外 抵达树的本质。当我 第二次看望倒槐 槐叶已经落尽。在宾馆 阴暗的玻璃上,尖细的枝条 如无数饥饿的鹰垂下爪
这是在夏天,在燃烧的 阳光下,祖母的腿骨穿过 时间,泥土,来到我的手上 吸收我的手汗。我听到 一个女人疼痛的叫唤 祖母的腿部丰盈,有力 近似我的姐姐。她在夏天 在裙裾下隐瞒一场大雪 (我的祖父仿佛一把牛刀 锋利,阴险,刀光触及 牵牛花的根。呵,情人 我的救星!祖父如这骸骨 穿过祖母的一生) 墓穴被阳光廓开,充满 祖母的骨殖破碎,狰狞 浮动斑点(当祖母重返夏天 太阳仍在黄昏高悬) 这是在夏天,在迁坟之际 我的手指紧攥祖母的腿骨 如时间的犬齿叼着食物 如柴禾上的五根火焰 我想起我的姐姐,舞步悠扬 她的裙裾下流淌牛奶
既然黄昏河水般漂流 草落在地面,深入具体的图像 蜻蜒的翅膀,承受水面巨大的压力 阳光,那细致墨绿的菊叶 在事物的表面曲伸 男人们在岸上触礁,在水域生根 那女人被掌纹缠绕,被种子焚烧 如颤抖的羽毛。冰凉的蘑菇石 被藤蔓柔软和生动 穿插谁的一生?既然黄昏 河水般漂流,那根坚硬的标枪 一路飞翔,为黄昏安插着栏杆 我的儿子,他可知道我在他的纸箭上 飘落,多么实在和美丽地疼痛 他可知道有一种歌声 井蛙的歌声,使土地深沉
那远道而来的是乞乞波夫吗 辗转于漫天风雪和泥泞 他的雪橇缓慢地通过墓地 他的手上一无所有 过去的岁月留下真实的光辉 大雪温暖着庄园的冬天 木屋里,娜塔莎怀抱婴儿 安德罗夫的手上盛开草莓 谁有权置弃这些?置弃 往日的美丽?空虚的名字 在我们手上传递,如同烟草 粗糙的火光一朵朵凋谢 而那是乞乞波夫吗 那个人是乞乞波夫。或者不是 他驾着雪橇在这个世界奔走 他的雪橇通向过去 装运死者,收集富裕 让死去的复活让活着的安宁 他的记忆比大雪深厚 心灵覆盖着惧怕和怀念 我在风雪中迷途,乘上 乞乞波夫的雪橇,那辆孤独的 雪橇。那远道而来的是我 是忠实归来的魂灵
总会有这样的时刻。我们 被一幅画或一个眼神所击中 泪水满盈。在暗示深处 我们靠近城墙,点燃 苍老的篝火。这是全部意志的核心 我们看着潮湿的夜晚和食物 在焚烧,断枝上残剩的 果实,某个远在的女人 在火中令人感动 在真实的海滩遗址,这一切 并不存在。我们制造着这一切 并置身其中。倾听海水的声音 月光,夜气在佛寺的远影 飘浮。我们残烬般死去 占据一部分废墟 这是一个偶然的时刻。仿佛 一堵颓废的墙被流星击穿,到达 自己的全部历史和根底 到达事物潜在深刻的 意境,哑口无言 这种时候,我弄清自己是一个 独坐长夜的诗人,苍凉的诗人 泪水使我懂事 语言使我痛苦
天女在落日前埋葬情人 转过天桥,风已改变雨花的方向 阳光在空中漂浮。仿佛 一种水分从根部提升到枝头 分散在叶子上,这种时候 一袭掀动的衣袖就可以使我飞翔 早年那场雨水落在纸页 成为流淌的语言。墙壁 雪白地焚烧,一些草木游离于季节 山也不能沉重那飘逸的动作 飞翔,或者沉落 雁群云朵般飘去 井台上,褐色树叶击打秋天的 落点,井抵达我阴沉深刻的梦想 溪流在山石上弯曲 垂挂。所有的错误在于 全身长满羽毛,同时扎根于水域 水鸭随波逐流,鸭趾无风起浪 星光下,我走出情人的小屋 愤怒于记忆的清晰。忽然 瓦脊上一枚松针刺痛我 我的口哨像尖叫的刺猬集中锋芒 轻是一种悬挂和折磨。轻是 比沉重更沉重的状况
暑热在雨棚上蓬蓬作响 在那种倾斜中 琉璃瓦的颜色都在打滑 石阶松动起来。一只绝望的 狮子疯狂疾走,内心含泪 而在雨棚对面 一棵巨大的松树使人镇定 松树巨大地镇定地站在那里 松枝暑热般蓬勃,低垂 深黯的伤口对应你的心灵 苍老的手臂揉碎你 你穿越令人揪心的灾难 落叶满地。邻近松树 你的骨胳猎猎升起 在夕阳陨落,山倒塌以后 不倒的只有松树。松脂粘稠 缓慢,让人想起眼泪的流动 你的妻子母鸡似地走来 看到两棵松树 她选择其中的一棵避暑 当恐怖的门,那扇闭合的翅膀 悄然敞开,你的儿子 从病车上抬起头,另一棵 布满松鼠的树开始成形
这是冬天来临的时候 风把我的颜色吹散开来 在地面溅起一阵阵清冷的 白光。我现象于生活的某个层面 浮光掠影。貌合神离 这是怎样的窘困 生活就是这么结实 我必须接受这墙壁般的事实 在内心涌动如水。岸上的人 早上打开窗子。晚上关上窗子 在风中随房舍一次次远去 聆听生活真实的声音 我徘徊于局外,像个流浪汉 身体实在,步态空虚 艰苦地抵制着自己 这是每当冬季来临 我的心情在结冰。思想在开裂 这始终是一只水鸟从冰河上 走过的情景。我听到 它痛苦的哀鸣。生活呵 它将怎样剥去冰上晃动的影子 怎样抖落那身轻飘的羽毛 石头一样扎入,有去无回
我站在潜水面上 穿过千年被溶蚀的时间,瞭望自己 谁曾获得如此巨大的空虚 不同的时代在我心里转换 在迅速的消亡中发育 在无声的坍塌中成形 我的空虚如此实在,完美 仿佛一颗巨大病痛的果实 石头被悬挂和孤立起来 石头的王国,没有一根 被称作砥柱的那种东西 尖锐的世界内化 我在石头上建立牙齿,咬啮自己 古老的黑暗给空虚以颜色 那先天细致的水 弥漫于岩层内部,把空虚 变成液态,变成一场空洞无形的雨 谁勇敢地深入内心 揭示这亘古深奥的秘密 滴泉经过石头,获得形状 一点点洗去石头上的声音 那些以钟乳为名的石头呵 当我以石相击,空虚 被丧钟的声音巨大地饱满地鼓起 我的空虚震耳欲聋
我们将在百年后的海市蜃楼 重返家园 阳台上的鸽子飘动 昨夜,空气中充满猫的气息 雨打芭蕉,那古老的声音让我 体验到发生在另一个肉体上的疼痛 昨夜,我家的茶花开放五朵 我的穿红衣服的妻子 从枝头望去,仿佛一片殷红的花瓣 巨大快乐的潜能深藏于体内 如同深藏声音的老铁 我的儿子,那只漂亮的鹦鹉 从我原先的语言和思想里经过 与我保持二十六年距离 红砖绿瓦,窗明几净 生活的温暖令人心疼 我们在朦胧的天光水气中 与百年后的生活重新结缘 那被重复的将是什么?是什么 使你忧伤地凝视自己,泪流满面 季节如歌。春色氤氲 我的兄弟,那个表情庄重的旅人 至今未归。邻院的篱笆门无风自开 一次次,女人还是那么白嫩 诗人还在原野上深情地哭泣 所有湖水般传递的事物波光粼粼 我们将在百年后的海市蜃楼 重返家园
一棵桫椤静静地死去 倦飞的孔雀松弛下来 这些带根的事物,掌握大地 被死亡抚养。又如何像阳光 水从根系返回死亡 今晚,我们合上诗集 不再思考真理,生命,桫椤的 爱情。我的身体透过墙壁 出现在像框和储藏室的后窗上 用一种很咸的饮料干杯 啄木鸟,树蚁的声音静止 一分钟后,节疤来到我们中间 被漆或另外的形式庇护 如同那些挖掘者的泪和汗水 河流的源头,被河水隐蔽 桫椤终于停在那里 低垂的羽叶把夜色变重 把我们卑微的痛苦变轻 就像一座山沦陷把房屋变高 我们无法说破事情的真相 也许,在无声的照耀中 只有死亡宽容,深刻而高贵
他躺在那里,仿佛 一道安静的灯光触及地面 按住所有的声响,气息 而渺小的鱼游出尸布 脱离被掩盖着的事实 鱼如长明灯颤抖的火苗 在狭隘的波光中驱逐安静 睡去和醒来同样真实 如同一个分币的两面 鱼穿行于水草,礁石 仿佛一个静止的东西被风 缓缓吹动。鱼来自深远的河流 进入石头和纸仍然不安 一个用和声讲述的传说 在时间和次序里呼吸 他断落,终止在那里 鱼的活动使他回到传递的 链条中来。他的行动无所不在 灯光在尸布上散开波纹 鱼体现于水面,浮动于 空气中。那么谁还在哭泣 今晚,所有的人怀惴水草 面部长满礁石,纸花 为一次超生泪流满面
当时有限的阳光集中在屋顶上 几只鸽子的翅膀像摇动的 窗子,把阳光扇得明晃晃的 当时地面的阴影很大 祖父的声音飘忽,昏暗 像大风中的一阵灰 二百年前那场大风 把很多名字像麻雀一样吹散 当时它们被怀念和语言 聚集起来,发出近似的声音 那个饱读诗书的人 挥金如土的人,那个 金簪玳瑁月下偷情的人 他们在一场大风之后 面目全非,烟囱似地站在那里 呼吸着烟雾,使祖父难以辨认 祖父的目光积满二百年前的 烟雾,昏暗的声音里 飘过那场持续的大风 令人怀念的大风。当时 阳光已经消失,天已经很黑 窗子还在摇晃。当时 祖父的胡须像一只鸽子
杜伊勒里宫。浓重的 乌云使大理石穹门弯曲 朽宇颓墙,蛛网从每个角落 收缩烛光,光明的面积 玛丽•安托瓦内特 平静地坐在那里。最后的风华 双肩流淌水银,眼睛闪烁蓝花 仿佛特里亚农一只失真的天鹅 在所有罪恶的女人中 她是我最同情的女人 时间无法阻止我作为情人 来到她的身边,患难与共 革命呵,请饶恕她吧 她只是个女人,把王冠当玩具 历史的灰尘误会了她的 凡尔赛长镜般的明亮,莹白 但谁能阻止项链般的绞索 戴上法兰西最美的项胫 谁能在乱尸横陈的墓穴中 辨认那颗金发如云的头颅 死亡是一次义务。此刻 她令人流泪地坐在那里 在杜伊勒里宫水草一样摇摆的 烛光中,天鹅般裹着乌云 安静无语,为法兰西花草 和闪电的美丽准备理由 而我无理地徘徊于那些夜晚 一种感情如宫墙的石头
钟楼升起,坟墓一样庄严 洪亮的钟声一次次敲落我 我只能在落叶上建造驿站 以一生完成一次飘零 门前的树一天天长高 这些日子,那些吝啬的新娘 残忍地宴请我。我坐在轮椅上 用手帕擦拭流汗的思想 一些词句的颜色干椒似的 表现出它们的年龄 生活解释着自身的迅速 沉寂。我在黎明种植桃花 关于花朵的想象仿佛窗帘打开 把我置放在一种临照状态 暮色潮水般涌向钟楼的 尖顶。钟声如蝗如雨 比哭泣更残忍的音乐呵 飘飘落叶凋零我。这些 橙黄的叶子没有一片已经枯萎 钟声。我连钟声都来不及倾听
苍蝇光芒般抵达和覆盖 春天,成为春天一个个弱点 一只苍蝇在玻璃上碰撞 如一颗活动宝石 碧绿,晶亮,楚楚动人 一只苍蝇足以穿透一块生铁 我手持蝇具迅速扑灭苍蝇 它已鲜苔般滋生我 有时候,歼灭一只苍蝇 也使我们心灵流血 苍蝇悬浮在事物的表面 暴露事物的污点 苍蝇宣扬着我们的本质 使我们自卑,酣畅,耻于罪孽 成群飞动的苍蝇 拖着乱线,纠缠和迷乱我 一只苍蝇嗡声萦绕 成为我无法表达的内心语言 我认出这是叮在我祖母 肚脐上的那一只 它准时出现在每个春天 苍蝇,这个春天的妓女 在我们雪白的注视下亮出黑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