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诗集)
朋友们硬将担子放在我肩上; 他们从容去了。 担子渐渐将我压扁; 他说,“你如今全是‘我的’了。” 我用尽两臂的力, 想将他掇开去。 但是——迟了些! 成天蜷曲在担子下的我, 便当那儿是他的全世界; 灰色的冷光四面反映着他, 一切都板起脸向他。 但是担子他手里终会漏光; 我昏花的两眼看见了: 四围不都是鲜嫩的花开着吗? 绯颊的桃花,粉面的荷花, 金粟的桂花,红心的梅花, 都望着我舞蹈,狂笑; 笑里送过一阵阵幽香, 全个儿的我给它们薰透了! 我像一个疯子, 周身火一般热着: 两只枯瘦的手拚命地乱舞, 一双软弱的脚尽力地狂踏; 扯开哑了的喉咙, 大声地笑着喝着; 甚么都像忘记了? 但是—— 担子他的手又突然遮掩来了! 一九二一年二月三日 (选自《踪迹》,1924年12月,亚东图书局) |